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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25章 相見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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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25章 相見

金陵

農歷春二月降至,正逢雨水節氣,江南的春雨已經斷斷續續下了十天。

今日是個難得的好天氣,陽光驅散了濕冷的風,整個金陵沈浸在煦日和暖的氛圍中。封慧帶著人把兒子上京所需之物都分類整理好,拿出來晾曬一番,預備啟程前一日再打包。

甄栩看著母親搬到自己院中的物品,有些無奈:“母親,兒子自己打理就行,您這帶的物什也太多了些。”

棉袍鞋履帽子也就算了,帶這麽多香薰香囊做什麽,怎麽其中還有胭脂啊。

封慧笑道:“栩兒莫不是以為這些都是給你用的?”

甄栩一楞,就聽母親說道:“你到了京城,怎麽著也要去林姑娘外祖家拜訪一遭,這些節禮和胭脂水粉都是為這個備著的。”

他這才反應過來,自己怎麽能把黛玉給忘了。她小小年紀離家,如今算來已經有三載了,也不知她在賈府中可還受過委屈。

晴雯和英蓮手挽著手從門外走進來:“那胭脂是我和香菱研究了幾個晚上才做出來的,哥哥可得好生保管。等未來嫂子過了門,我可是要問她的。若哥哥路上丟了,那就——”她握了握拳頭。

英蓮在一旁捂嘴笑:“就是,哥哥可要小心了!若敢弄丟,我和姐姐可是不依的。”

甄栩說不過她們,只好唉聲嘆氣:“你們都愛欺負我,連英蓮都學壞了。”

封慧道:“有這麽好的兩個妹妹,你還不知足吶?她們昨兒個還給林姑娘做了套踏莎行,你一並給帶過去。”

踏莎行是今年金陵才流行起來的女子服飾,窄袖直褲,又把略長的比甲稍微修改,適宜出游踏青、騎馬蹴鞠等活動。

因既顯得英姿颯爽又不失女子風韻,金陵女子倒是掀起一股出門踏青登山的熱潮。

這第一件踏莎行正出自晴雯之手,還是英蓮給起的名。

甄栩又是拱手道謝。

甄士隱走進來的時候,見妻兒面上帶笑,想到剛剛聽到的消息,忍不住嘆了口氣。

甄栩看父親神色憂慮,問道:“父親怎麽面帶愁容,可是有事發生?”

甄士隱道:“聖上重病,已經下旨退位,算算消息傳回來的時間,想是太子殿下已經登基了。”

這可是從未有過的,皇上雖然重病,可畢竟還在世。如今太子雖然登基,但若有朝一日皇上病又好了,朝局又是怎樣一副混亂景象,叫人不敢細想。

“轟隆”一聲春雷炸響,窗外暴雨突然而至,剛剛的艷陽天仿佛是一場幻覺。甄家眾人連忙把剛剛曬出去的衣裳又收回來,只可惜衣物還是淋濕些許。

三日後,甄栩與餘時青結伴一路北上。仲春時節,從花開春暖的金陵城到冰雪初融的京城,一個月倒像經歷了季節輪回。

雖然朝局仍是一片迷霧,可春意盎然萬物勃發之時,這些憂愁事俱都被拋在腦後。兩個人把沿途的美食吃了個遍,到京城的應天會館時,熟悉的舉子還開玩笑,道是他們二人心寬體胖了。

谷芽去驛站寄信,甄栩安置好房間,放下行李出來,卻覺得會館氣氛有些微妙。整個廳堂鴉雀無聲,方才還在議論朝局的舉子們,這會兒都靜的出奇。

小心觀察了一圈,甄栩才看到廳堂正中坐著個男子,這本來沒什麽出奇,可那男子身穿飛魚服、手邊還放著一把佩刀。

若說本朝人不認識首輔的衣著,那上有仙鶴補子的緋色官袍,也不算是稀罕事。可要是有人說自個兒不認得飛魚服,街坊便會懷疑他是否腦子有問題了。

飛魚服如此家喻戶曉,主要是因為穿著之人的身份——錦衣衛,就比如——樓下這位看不清臉的男子。

雖然看不清他的臉,可從其身形觀察,這錦衣衛出奇的年少。看來,這還是位大有來頭的錦衣衛。

甄栩見情況不妙,腳步一頓,便打算回到房中,待樓下那錦衣衛走了再出去吃飯。

誰承想,那人似乎是註意到樓上的響動,也轉過臉來向樓上看。

此時回房,倒顯得自己心虛,甄栩只好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走了下來。可錦衣衛並不這麽想,他仍然盯著甄栩。

甄栩心中納悶,眼角餘光微微瞥向那人。

那錦衣衛看起來不過十七八歲,和自己一般年紀,甄栩竟然覺得他有些眼熟,倒像是一位故人。

那人見甄栩似乎認出了自己,露出個笑來,向他比個手勢。甄栩默默跟出了會館。

甄栩跟了他一路,見此處沒什麽人了,這才叫住前面的年輕人:“你可是惟舟?”

甄煜轉過頭來:“三年不見,兄長可還安好?”

甄栩笑了一聲,道:“家中偶有收到你報平安的信,可你總是神神秘秘的,原來是進了錦衣衛,當了大官呀!”

甄煜聽出他語氣有些不善,也不生氣,帶著他進了一戶宅院,這才解釋道:“當年我離開是有苦衷的。”

甄栩見這院子雖然甚是精巧,可十分冷清,若這裏便是惟舟的家,那他——

就聽甄煜繼續說道:“其實我姓路,我母親是當今聖上的乳母。我與聖上一同長大,說句僭越的話,與親兄弟也沒什麽兩樣了。聖上被接往京城時,我自然也是同去的。”

甄栩隨著他的話陷入沈思,當年義忠親王還活著,惟舟跟著當時的郡王、如今的聖上一同上京,卻流落到人販子手裏,顯而易見,他們這一路並不是那麽順利。

“可我們一路被人追殺,千防萬防,仍舊在濠州落入陷阱。護衛俱都幾乎全軍覆沒,母親為了護住我們,中箭身亡,我也滾落懸崖。再醒來的事,你也都知道了。”路煜的聲音有些低沈,當年他便面冷,如今經過幾年歷練,這股冷意倒像是浸在骨子裏了。

甄栩知他雖然面冷,可心裏難免難過,便沒再細究當年之事:”當年老師帶我去揚州游歷,那時你也在揚州是嗎?“

路煜點了點頭:“鹽政之事錯綜覆雜,當時被派去查案的又何止一路人馬。何先生只不過是身在明處的那一個。”

這便對了。老師當時帶著自己也是刻意的,看似是為他的行動打掩護,實則是做給盯梢的人看的。

而路煜身為居於暗處的人手,不知為太子做了多少事,又怎能繼續與家中聯絡。恐怕也就是太子登基,這才將路煜轉到明面上來。

何先生說自己少年老成,可是眼前的路煜,又何止是少年老成呢。

甄栩不忍細想,轉移話題道:“這可好了,我認識了個皇上眼前的紅人,會館的人知道,怕是要嫉妒我嘍。”

又擺起兄長的譜來指點路煜:“你這宅院恁的冷清,我得寫信問問母親英蓮晴雯她們,給你這院子改造改造。”

他繞著幹枯的池塘和沒有花草,連樹木也快枯死的花園轉了一圈,嘆道:”惟舟,你知不知道什麽叫暴殄天物啊!”

路煜知道他在外人面前一向溫潤有禮,只有逗家人開心時,才故意做出這幅樣子便也不把他的抱怨當一回事兒,反而覺得心情好了許多。

甄栩雙腿剛邁入會館大門,就見舉子們都把目光移向他。

甄栩坦然一笑:“只是早先幫過那位大人一個小忙,多謝眾位兄臺關心。”眾人又露出一副好奇的神色,想聽他繼續講下去。

餘時青搭住他的肩膀:“還好賢弟無事,他們都是瞎操心。走,咱們吃飯去!”

甄栩松了口氣,感激地看了餘時青一眼。

賈府

黛玉收到了家中來信,其中一封是管事特別交代的。那封信上的字體,有別於父親渾厚的顏體,而是清俊的柳體字。

黛玉一眼就認出來是甄栩所作。那信上寫著哪裏有何吃食有何風俗,還抱怨未能在某處多停留兩天,以至於其後三五日,饞蟲勾著胃,差點把自己扯下船去。

看到這裏,黛玉不由笑出聲來。她拿起信封,想要把那書信收好,卻從信封中掉出兩片樹葉來。這樹葉不知用什麽處理過,竟然還濃翠鮮綠。

黛玉拾起來細細地看,原來是香樟樹的葉子。

想到自己從來了京城,連故鄉的樹都久未得見,不由落下淚來。翻過葉子的背面,卻見上面分別畫著兩個笑臉,其中一個還吐著舌頭。

這是當年在揚州時,甄家哥哥被自己取笑過的“簡筆畫”,黛玉會心一笑。

紫鵑進來時,見自家姑娘眼淚還掛在眼角,一時又嘴角翹起來,也不知是怎的了,有些猶豫是否開口。

黛玉見她欲言又止的樣子,問道:“怎麽了?有事便說吧”

紫鵑道:“姑娘,甄公子已到了京城,剛剛給咱們府上遞了拜帖。”

黛玉雖心中高興,可見紫鵑似還有話要說,蹙了蹙眉:“可是府中有不便之處?”

紫鵑搖搖頭:“倒不是甄公子的不是,是薛家大爺。因著薛大爺打傷了人的事,薛家姑娘從宮中遞出話來,讓薛大爺自個兒負荊請罪呢!薛姨媽和薛大爺不肯,老爺太太為了此事正煩惱著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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